《春物》深度解析:(二十二)與大人世界對決
轉自知乎大佬督軍上尉
(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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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為了提高故事的戲劇性,增強矛盾沖突,作者們都會選擇把矛盾集中起來——比如各類作品里的學園祭、舞會、新年祭典。
《春物》的寫作也同樣遵循了類似的原理。作者鐵了心要端出一個意義非凡的舞會來把林林總總的矛盾匯聚到一起,主角們內心精神的矛盾,人物關系的矛盾,成人世界和中二們的矛盾,以及對青春的根本觀點的矛盾,來個一鍋端,順便把《春物》的故事畫上句號。
以督軍我看來,這難度很大,不過杜航的野心不小。他既然把一堆精神分析哲學的內容強行包裹進一個坑爹的青春戀愛物語里,一路硬寫下來,想必也一定要搞出一個像樣的結局來——一個的的確確能解決所有矛盾的結局。
當然,這也不一定能如愿。
雖然督軍我還是很喜歡杜航這個想法獨到,膽色決心過人的作者,不過近年來翻車的不在少數,國家隊、AZ、甲鐵城和岡達的殷鑒不遠,稍好點的《SSSS古利特曼》也只是用結局一套華麗熱鬧的表演來掩蓋敘事玩脫的事實。不到最后,永遠不知道有沒有迷之操作。
《春物》收尾的難度尤其大。這個故事多重多類矛盾攪和成一團,可謂千頭萬緒。
杜航說十四卷就要結束,我們姑且就信他。以此為前提,來解析完剩下的故事,然后來預測下久拖不出的最終卷——
1、團子的夢想與溫柔
接著一色要舉辦舞會,雪乃開始幫她的忙。幾人為了舉辦舞會,提前錄制一場伴舞視頻掛到網上做宣傳。大老師沒幫上什么忙,就負責來欣賞雪乃穿上燕尾服之后的帥氣漂亮。
我反而要說,太適合了。黑白色的燕尾服,將雪之下的白皙肌膚襯托得更加美麗,后襬及長褲也強調出修長美腿。綁成一束的長發(fā)隨著身體擺動搖曳,增添虛幻氣息,再加上纖細的身軀,使我想到「紅顏薄命的美少年」一詞。正因為雪之下的五官標致,更加散發(fā)出倒錯的美感。我甚至嗅到危險氣息。
……
雪之下優(yōu)雅地轉了一圈。光是這么一個動作,就美得令人戰(zhàn)栗。原來如此,飄揚的后襬是燕尾服才能做到的效果。重點是,雪之下本身的存在便很引人注目,舞藝也絕對不只略知一二的程度吧……
這里對雪乃的極致迷戀,絕不是客觀上的外貌評價。如前所述,《春物》一書以大老師的視角去講述,雪乃對他就是女神,就是“真物”存在的征兆。特別是這里不光寫雪乃的漂亮,還反復寫大老師自己的不合群,不懂打扮,不懂風情。
當然,這里也有實證的部分:青春期的男孩就是不懂得打扮自己,不懂得“別人眼里的自己”有多重要。而如大老師這般的人,還會搞出一套反駁的歪理來,以“表象不重要”“我不在意他們理解不理解我”之類的理由來自我辯護。
話說回來,這其實也沒啥大不了,也不丟人。男人嘛,糙一點就糙一點。督軍我自己現在也和大老師的觀點類似。
接著,大老師切實地感覺到了痛苦——
「謝謝你們。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們特地跑一趟,已經沒事了。」
雪之下暫時停下手,向我們微微低頭致謝。我們忍不住眨了眨眼。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咦?沒事了嗎?」
她愣了一下,手抵著下巴思考起來。
「嗯,我是這么認為的……需要動手制作的部分有學生會幫忙,目前也沒有其他缺人手的工作。對不對?」
……
大老師當然懷念雪乃依賴自己的日子,懷念那種曖昧香甜的快感。如今雪乃終于不依賴他了,終于聽他的“重新做自己”了,他又開始難受。
這時候想必他是懊悔的,難過的。干嘛非要這樣呢?
然而這是他自己給雪乃的回答,是他的“形與名”之中給出的答案,要雪乃遠離自己。所謂的作繭自縛,自己讓自己憋屈難受。
各位還在初中高中的看官們,做個不恰當的比方,假設你們拒絕異性接觸時心里想的是“我應該好好學習,不能跟同桌女孩子談戀愛”,卻又忍不住想要親近女孩,可對方卻因為你的抗拒而遠離了。那么就和這里大老師的窘境類似了——同樣是外界輸入的“形與名”,框定著你們的自我,禁止著你們追逐自己的欲望。
當然,督軍我并不是提倡或者反對你們中學時候談戀愛。和大老師自造的“形與名”不同,家長和老師的勸導雖然是一種禁錮,卻有實證支撐,也有功利上的價值,比如確實更容易考上好大學。
這就看你們自己權衡咯。反正家長和老師并不能真的管到你們的精神。
「你決定好要考哪里了啊……」
「以我的成績來看,適合報考的私立文科學校并不多。我只是在里面挑幾個可能有興趣的學部報考。與其說決定好要考哪里,更接近刪去法。」
我將空瓶放回原位。里面明明空無一物,卻發(fā)出異常沉重的聲音。為了揮別這個念頭,我又補充一句:
「我并沒有什么特別想做的事?!?/strong>
所以才要去大學尋找──這句話我沒能說出口。
我自己也隱約意識到,就算上了大學,恐怕也不會遇見命運的邂逅或決定一生的夢想。
活到現在,我從來沒有熱衷于什么過。以這樣的個性,大概不適合尋求夢想。即使發(fā)現了感興趣的事,要嘛在哪里遇到挫折,要嘛半途而廢,要嘛欺騙自己「其實沒有那么喜歡」。這些都是可以想見的結果。
我不認為這有什么好悲觀的。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
雪之下陽乃說,人類就是這樣經歷許多放棄,慢慢長大。
有些人在放棄之前,連目標都未曾擁有過。比如我自己。那么,連放棄都做不到的人,未來會變得如何?
我發(fā)現由于這些胡思亂想,自己跟由比濱的對話中斷已久。
我急忙望向由比濱,她的視線落在我手邊的空瓶上。
「小雪乃已經決定好了吧。好快喔……」
她的呢喃聲可以視為感嘆,亦可以視為悲嘆。我啞口無言,想不出該如何巨應。
這里大老師覺得自己從來沒熱衷過什么,沒什么特別想做的事,大部分人都這樣,還引述了陽乃的話為自己辯護。
但是須知陽乃可是經歷了慘痛的失敗,才說,會經歷許多放棄,慢慢長大。
大老師無法說出自己的欲望來,卻將自己的狀況進行了合理化。
而這時候,“小雪乃已經決定好了吧”讓他啞口無言,意識到雪乃可能離自己而去,而自己雖然難受卻詭異地說不出啥來。
然后兩人說到了夢想。
她神采奕奕地說,宛如一個做白日夢的小孩,使我忍不住苦笑。
然而,那天真爛漫的神情只有出現一瞬間。下一秒,她換上成熟的表情。
由比濱輕笑一下,從床上起身,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行,如同將小時候的夢想留在原處。
「……還有,當新娘?!?/strong>
由比濱背對著我說,然后轉過身。
她現在站著的位置,是樣品房深處的廚房。那里的墻壁及地磚都是純白色,模擬成天窗的玻璃窗,灑落一片恍若婚紗的光芒。
由比濱剛才說的,以夢想而言太有現實感,我無法一笑置之,也無法用苦笑帶過。
注意這里,團子說想當新娘是對大老師說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在濱海游樂園里,聰明敏銳的大老師早就覺察到了團子對自己的心意,然而還是拒絕了她,強行打斷了她的告白——是他自己讓團子的夢想化為烏有。
自然他沒辦法一笑了之,這里也不允許他一笑了之。
我也慢慢走向廚房,同時思考有什么玩笑話可說。
「和我差不了多少嘛……家庭主夫是個不錯的夢想。對吧?」
「被你這樣一說,一點都不夢想了……」
她垂下肩膀,無奈地笑了。我認為這是為我而笑的。
在明亮到有點刻意的光源中,也感覺得出這抹笑容是溫柔的。我因為難為情,默默低下頭。
團子既會讀空氣,也善解人意,而且已經徹底GG輸的褲子都不剩了,這里自然是主動地把氣氛給調解開,不會再為難大老師。
原本是哭都哭不出來的狀況,面對大老師的爛笑話,她還是勉強笑了出來,是為內疚的大老師而笑。
樣品房里的廚房不能真的使用,但是從廚具到餐具都一應俱全,逼真到好像可以直接在這里生活。這些家具本來就是商品,自然會有現實感,可是不知為何,我怎么看都覺得那是虛構的事物。
家具、餐具、廚房、床鋪,統(tǒng)統(tǒng)是真物,卻又是偽物。是什么東西造成兩者間的區(qū)別?想著想著,我下意識地撫上柜子。
是啊,真物和偽物,到底有何區(qū)別?
團子說要當新娘的時刻,幻覺也變成了真實,而擺著的商品家具,真實卻感覺像虛假。
差別在哪里呢?還是沒有差別?
考驗各位看官閱讀理解的時刻又到了。
這里杜航想說的,想表現的,當然不是家具店里的家具多冰冷無聊,而是想說,團子對大老師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灑落的光芒好像婚紗,當然是假的,卻讓大老師懷疑是真的——自然因為團子喜歡他的心意和感情無比真切。
真物早就在他不知曉的時候就到來了,就在他的身邊。
2、決戰(zhàn)的序曲
再接下來,則是最關鍵的矛盾沖突了。
終極BOSS雪乃母親再度登場。杜航這里寫得決戰(zhàn)的第一場交鋒非常精彩:
因為在門打開的瞬間,我不小心看見──
平冢老師與雪之下背向這里,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fā)上。
雪之下陽乃與她們的母親則坐在上座。
她們的存在、她們的來訪,無法用「不祥的預感」一詞簡單帶過。這不是預感,是確信。
態(tài)度坦然,抑或是超然的母親及姐姐,將視線集中在雪之下身上。不曉得是不是多心,雪之下似乎有點彎著背。
雪之下的母親看向打開的門,凝視我們。
她的目光溫柔且?guī)еσ猓莘饡⑷宋M那深邃美麗的雙眸。看著雪之下的時候,她眼中的溫度也沒有絲毫改變,使我背脊發(fā)涼。
……
「久等了。舞會是我們一起討論過才決定舉辦的。因此……關于能否舉辦舞會,請讓我們都參與議論。」
她堅定地,或者該說怒吼般地表示,聲音、語氣、視線都透露出敵意。一色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怒視雪之下的母親。
雪之下的母親苦笑著說:
「稱不上議論這么夸張喔?我只是來向各位傳達意見而已。」
她的語調和緩,像是在安撫小孩子,然后笑咪咪地請我們入座。平冢老師也看過來,點頭示意我們照做。
注意雪乃母親這里的話術。
一色的憤怒和敵意,直接沖著她而去。如果她硬接,就被拖入了一色的節(jié)奏。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和一色“攻擊的對象”撇清,讓一色的憤怒落到了空處。
“我只是來向各位傳達意見而已”——所以你攻擊的對象不該是我。
就像是頂級選手操作著LOL猴子放個幻象出來,騙掉迎面來的一發(fā)技能。
然后“笑咪咪地請我們入座”把節(jié)奏拖入她擅長的領域。緊接著,她再度接招帶起節(jié)奏:
「……那么,請您發(fā)表意見?!?/strong>
我們進到接待室后,一次都沒有看向這邊的雪之下,用緊繃的聲音說。
雪之下的母親聽了,浮現類似苦笑的笑容。陽乃則興致缺缺的樣子,在旁邊用攪拌棒攪咖啡。
室內被雪之下家族散發(fā)的冰冷空氣影響,一片鴉雀無聲。雪之下的母親似乎也察覺到,而露出更加柔和的笑容。
「關于各位要辦的舞會,有家長認為應該停止。幾位家長看到網路上的照片,來找我商量。他們好像擔心活動不夠健全,還有……不太符合高中生身分?!?/strong>
她謹慎地挑選字詞,說完后看了一眼身旁的陽乃。陽乃不耐煩地嘆氣。
「畢業(yè)生之間也是正反意見都有。」
陽乃似乎在幫雪之下的母親補充說明,我因此察覺到她來這里的原因??磥硎潜唤衼碇サ???墒牵柲说淖旖菗P起挑釁的笑意,又加上一句:
「……但負面意見并沒有很多?!?/strong>
有趣的是,陽乃看起來是站在母親一邊過來助陣的,但是實際卻當起了二五仔……
關于她的動機,我們先前已經分析過很多了。她并不是真的站在母親一邊。尤其雪乃都已經投降,還是她負責接洽的投降業(yè)務,那么上級來刁難她的客戶,她自然也很不開心,很沒面子。明明妹妹都已經投降,就想最后體面一把,爽一波而已,母親做得實在有點過分。
于是她干脆跳反,毫不給母親面子。
母親發(fā)現唯一的隊友竟然是對方的第六人,瞬間讓她變成1V9。于是她不得不先對付二五仔——
「不能因為是少數意見便置之不理。既然有人不喜歡,就該顧慮他們的感受?!?/strong>
雪之下的母親立刻反駁陽乃。語氣正經到可以稱之為勸導,說是責備更加貼切,態(tài)度相當嚴肅。陽乃卻神色自若,假裝沒聽見,閉上眼睛喝起咖啡。
然后她才能對付自己真正的獵物:二女兒雪乃。
「……為什么來的人是母親?」
「我也是家長會的一員……而且,跟你爸爸有交情的人來拜托,我不能視而不見……你懂吧?」
她的母親面帶微笑,聲音溫柔,語氣也和緩有耐心,完全像是在安撫小孩,與剛才對陽乃的態(tài)度明顯不同。
雪之下揪住裙子,低下頭,她的母親更加溫柔地說:
「當然,如果參加者都遵守分寸,我并不介意喔?!?/strong>
這里雪乃母親先要讓自己的立場變得不可攻擊,于是找了一堆理由來合理化自己的出現。
但是傻子都知道,她是沖著雪乃來的。何況在座的對方一票人包括身邊的二五仔大女兒都在她手里吃了很多虧,知道她本性有多難對付,自然不會聽信這些廢話。
貼心的微笑、平穩(wěn)柔美的聲音、退讓一步的發(fā)言,在在顯得有禮且充滿誠意,言外之意卻完全相反。她的下一句話立刻表現出來。
「只不過,根據我們對舞會的研究,會發(fā)生飲酒、不純異性交往等問題也是事實,所以有人認為目前的型態(tài)不適合做為謝恩會舉辦。況且,萬一出什么問題,你們沒辦法負責吧?!?/strong>
這里雪乃母親的言辭命中要害。
“你們沒法負責吧”
當大人端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就很要命了。年輕人真的深思熟慮的不多,想法很多,但是落實往往虎頭蛇尾,出了問題還要大人給擦屁股——這是很難反駁的,大量事實經驗都確證了這一點。
「所以!如果家長會跟校方一起監(jiān)督,就能避免那種問題……之前他們已經答應了啊……」
雪之下突然激動地提高音量,不過講到越后面,聲音越來越小,變成鬧別扭般的微弱抵抗。最后補充的那句話,聲音小到跟自言自語沒兩樣。雪之下咬著牙,盯著地板的角落。
這里雪乃的回答,暴露了最大的問題。
中二少年少女們胡鬧瞎折騰,卻需要大人來一起監(jiān)督,來幫他們“避免問題”。當然這里固然是雪乃的托詞,卻暴露了大人才是有權力,有能力決定一切的人。
但這完全取決于對方的意愿。對方高興,就答應你,不高興,那就呵呵噠。
所以母親輕松地收回了先前的承諾,雪乃還沒法回嘴,因為承諾本來就是大人們給的,人家當然可以收回去了。
「關于這點,家長會也覺得當時太輕率。但他們答應的時候,只看過書面文件吧?最后決定要等實際看到才能判斷……」
「這樣不合理。就是為了避免家長會之后有意見,才事先跟他們商量。教好小孩防止他們惹事,不是家長的職責嗎?」
雪之下的母親還沒說完,一色就插嘴反駁。她一副要吵架的態(tài)度,令由比濱睜大眼睛。
下面一色的這句話,就更加暴露自己孱弱幼稚之處了,屬于嚴重失言。一色雖然是最強的學妹,已經敢于言說自己的欲望,知道敵人是誰,然而卻把責任完全丟給家長,也把權力都丟給家長。
分明是她自己要舉辦的活動,自然要自己負責任。而既不希望大人干涉,拿到權力,又不希望承擔任何責任,把責任都丟回給大人。
別說是另有所圖的雪母,換任何一個家長來,一色這兩句愚蠢幼稚的話就足夠判企劃的死刑。
注意,各位看官,大人是根本不怕中二們這點反抗的,傷不到他們,反抗得有活力一點,只要別太過分,他們說不定還予以贊賞——因為沒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點長大,沒有哪一個成人不希望下一代能早點成長起來,變得像話一點。
而一色在爭辯過程中暴露了,她,或者說這些孩子們,距離長大根本還差得遠。
這也暗示了《春物》這個故事最后的和解途徑。只要大老師和雪乃證明,自己真的能讓大人們放心了,讓他們刮目相看了,父母沒事非要捏死你干嘛……
不懂事,還跳,欠打,那只能暴打打到服,“要他們明白”。
「一色?!?/strong>
「……對不起。」
經過平冢老師告誡,一色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分,不甘不愿地道歉。但她嘴巴噘得高高的,似乎還是很不服氣。
這里一色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么的可笑,不負責任——正是她和雪乃的辯白,讓雪乃母親明白了,這些孩子還都太菜了。
她覺得失望,更加確證自己來阻止她們是沒錯的。
社會負面影響已經有了苗頭,任由其發(fā)酵擴散的話,在網絡年代,指不定變成網絡上那些標題黨新聞:“震驚!高中畢業(yè)舞會少女衣裝竟不堪入目”。
這種時候,雪乃和一色是不會負責的,也負不起責,到時候面對媒體和公眾異議浪濤的還是學校和家長們。
雖然我們屁股大部分都坐在主角這邊,但是也需要認識到,雪乃母親來不是沒有合理性的,家長的擔心和失望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些孩子就是還不成氣候,根本沒長大。
唯有旁邊的姐姐陽乃看著這幅情景,覺得在看一場猴戲——
在一旁看著的陽乃偷偷別過頭忍笑。這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的人,當然只有她一個。
陽乃反正都自暴自棄,正心煩,樂的看兩邊笑話。
她好不容易向大老師告白,還先被裝傻,后被無情拒絕;幫妹妹接洽投降談判,結果這次母親根本不鳥她的意見,又硬要拖著她來GANK妹妹。
實在是無趣得很。
于是她先當二五仔跳反背刺,再笑看兩邊亂戰(zhàn)成一團。
這真的很開心吶。
「我想,全體家長也有許多想法。他們并不打算全面禁止或束縛學生,但多少還是會擔心。尤其是現在,社群網站上容易發(fā)生風波,或是被查出身分而受到損害吧?所以他們對引人注目的活動更加敏感?!?/strong>
雪之下母親一邊說一邊看著一色,她的眼神有如看到珍奇的事物閃閃發(fā)光。
「你是一色同學對吧?如你所言,家長及學校確實該教導孩子如何安全使用網路,以及遭遇那些情況的應對方式。事實上,學校也有教這些,最近企業(yè)培訓也會加入這方面的知識?!?/strong>
從熱情訴說的語氣,看得出她相當高興。向人說明或解釋時便充滿活力的模樣,與雪之下極為相似,讓人不禁莞爾。
但是當她突然收起笑容,立刻顯得判若兩人。
「……可是,這樣還不夠。連認真學習過,理應擁有足夠判斷能力的大人,都會引發(fā)風波或爭端?!?/strong>
所以小孩子更不用說。所以不該舉辦舞會──這幾句話不需特別說出口,就已明顯地傳達出來。
實際上,參加攝影的學生只是很普通地將照片傳上網路,根本沒想過這么多,更遑論會被視為不安要素。親子間在LINE上通訊早已稀松平常,所以父母會看小孩的或其他社群平臺,也一點都不奇怪。
我們學生的確沒考慮到這些問題。既然如此,便有可能會被覺得活動不健全、較激進的人抓住把柄。
這里是雪乃母親占了上風,戰(zhàn)斗力驚人,被二五仔隊友背刺后1V9也能一個人壓著對面一群人打。拋出的言辭如投槍揮劍,每一句都殺傷力極強。
這控場和輸出能力的確是BOSS級的。
她就是大人世界的化身,強大,完美,堅決,不可戰(zhàn)勝。
「……若要論可能性,只會沒完沒了。」
雪之下大概也是這么想,忿忿不平地說。我同意極了。將所有可能發(fā)生的意外列入考量,一有危險就要求停辦活動,未免太過愚蠢。按照他們的邏輯,會場提供的食物可能導致食物中毒,所以食安問題也能做為停辦的理由。無論擬定多少對策,都沒有人能夠保證絕對安全。
雪之下的母親應該也明白這點。
「我認為,既然有人持否定意見,就沒必要勉強舉辦。被人在后面說三道四,指指點點,等于是潑畢業(yè)生一盆冷水?!?/strong>
因此,這次她改為動之以情,垂下眉梢,帶著擔憂的表情訴說。
「謝恩會固然是為畢業(yè)生舉辦的活動,對家長、老師、地方人士也同樣重要……過去辦的謝恩會也沒傳出什么不滿吧?」
她轉頭向一旁的陽乃詢問意見,陽乃只是冷淡地點了一下頭。
雪之下為之語塞。見她被戳中弱點,我的口中開始變得苦澀。
這里主C雪乃被母親抓住弱點瘋狂輸出,眼看挺不住了。
旁邊的輔助一色趕緊跳到對手臉上——
「要說畢業(yè)生的意見,我們也是未來的畢業(yè)生,有權利對謝恩會提出意見。」
這句甚至可以用精采形容的詭辯,使我忍不住贊嘆。漂亮,一色。我佩服地盯著她,她也瞄過來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色似乎因此氣勢大漲,接著說:
「事實上,在校生都可以接受舞會,網路上也大多是正面評價……」
一色的攪和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雪乃母親早就準備了對應的彈藥回擊回來。
可惜,她沒辦法說到最后。雪之下的母親趁一色換氣的瞬間揚起嘴角,搶過發(fā)言權。
「網路上或許如此。不過,傾聽臺面下的意見也很重要。居于上位者、肩負眾人信賴者有這樣的責任……你們也要好好記住。」
最后,她對兩位女兒叮囑。音量及語調明明沒變,只有最后那句話的溫度明顯不同?;蛟S是因為這樣,陽乃嗤之以鼻,百無聊賴地嘆氣,雪之下則僵直不動。
事情發(fā)展至此,我不禁對雪之下的母親改觀。陽乃之前說她比自己更可怕,現在我親身體會到了。這個人很棘手,根本沒完沒了。
她不是能以理爭辯的對手。
注意這里,實際上話術技法的對決,到了最后還是比拼決心耐性。
雪乃母親是個意志堅決的人,她不光防御力高輸出高,移速攻速快,而且光血條就比這邊一眾蝦兵蟹將長了幾倍。
最后流露出來的,成年人教育孩子的堅定決心,根本不是中二少年們胡鬧所能比擬的。
一色等人被攪黃了舞會,無非就是難受一下,不開心一陣子。
但是雪乃母親是絕對不會放棄對子女的教育權力。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部分,沒人能逼母親放棄自己的孩子。這是她的“天賜權利”,也是她必須維護的社會關系身份。
比如各位看官和父母吵起來,“你憑什么管我?我不要你管!”對方只要回答“我是你爹/你媽”,就能把你懟回去。
如果非要跟他們吵,想要指責父母,最好就是指責他們“沒有當一個好好媽媽”“沒有盡到父母該盡的責任”“不愛我”,這樣的指責不需要多少實證,卻足夠動搖他們的精神。君不見各種作品里反復宣講的,成人對于家庭責任感的歉疚。
只要是“爹媽該做的”那狠下心來都得做;唯有“你沒扮演好爹媽”,是依托著社會教化成人的“形與名”去攻擊,威力十足——當然切忌為了爭辯而顛倒黑白,否則這種猛烈的攻擊可能會激怒對方。
這里雪乃如今只是礙于情面,又綽有余裕,沒有動用過激的非常手段,真逼急她,那后果大老師、雪乃包括平冢靜都無法承擔。
這就像政治對決,為了一個同目標,雙方愿意投入的資源,愿意承受的損失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孰勝孰敗早在開戰(zhàn)前就能確定。
「校方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他們的看法又是如何?」
我望向平冢老師,大家也一起轉頭看過去。由比濱和一色帶著些許的期待,陽乃一副樂在其中地袖手旁觀,雪之下閉著眼睛等待回答,她的母親則是帶著平靜的視線,默默地凝視。
在四面八方的視線下,平冢老師微微揚起嘴角,開口說道:
「我個人不太希望立刻停止舉辦舞會。重視學生自主性為本校的傳統(tǒng)。是否該修正計畫上的缺失,繼續(xù)協調,以得到諸位家長的諒解與協助呢……這是我的意見?!?/strong>
不愧是可靠的大人。感謝她幫形同議論的會談畫下句點。
平冢老師建議下次再談,雪之下的母親好像也沒意見,緩緩點頭。
「老師所言非常有道理。那么,我改天再來。之后方便跟校方談談嗎?」
「我會跟上面的人商量,立刻安排好日期聯絡您。」
這里大老師非常機靈地趕快另開辟戰(zhàn)線。
由于雪乃母親并沒有真的搞定學校,又被陽乃背刺,被一色跳臉,還要忙著集火輸出二女兒,這里確實沒法抽身出來對付大老師到另一邊偷塔。
而平冢靜則聰明地沒有直接回答“學校怎么看”,而是說,“我個人的意見”,又扯虎皮拉大旗,說什么“重視學生自主性為本校傳統(tǒng)”,回避了學校到底實際上怎么看的問題。
接著,她又拋出來“得到家長的諒解與協助”,做了一個坑給雪乃母親跳。
所以大老師說:不愧是可靠的大人。感謝她幫形同議論的會談畫下句點。
在這一群菜雞里,只有她和大老師兩個人看穿了局面。力敵不可取,講出一些跌份的話來則更加被抓住把柄,讓雪乃母親教他們做人,穩(wěn)居教育者、上位者的位置關系。
所以必須暫時脫離接觸。
平冢靜是真正可靠的大人,話術水平也很高,她一直沒有出手,也威懾著雪乃母親。畢竟老師的身份某種意義上比家長更高,在學校所統(tǒng)轄的領域有著比母親更高的管轄權力。
一直到此處,決戰(zhàn)精彩的前哨戰(zhàn)告一段落。
回顧下,這里實際上是帶著二五仔隊友的職業(yè)選手,靠自己完美的意識操作1V9強殺一幫菜鳥。
雪乃母親雖然開局就被背刺,又被一群人圍毆,可是她從來沒看得上這些“孩子們”,在她看來,都只是些小孩子,自己在吊打他們同時還可以送他們回家教他們做人。
3、總結
不過,各位看官,要注意:這里不但暴露出了春物必須解決的最終矛盾,也暗示了故事的結局走向!
大人和中二們的矛盾,在這里凸顯了其特征。
為什么雪乃母親要反對他們的舞會?因為她覺得他們不成熟,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而雪乃和一色愚蠢冒失的辯解,暴露了兩人幼稚而不負責任的本性,更坐實了她的擔心——
「所以!如果家長會跟校方一起監(jiān)督,就能避免那種問題……之前他們已經答應了啊……」
「這樣不合理。就是為了避免家長會之后有意見,才事先跟他們商量。教好小孩防止他們惹事,不是家長的職責嗎?」
這兩句話,一句出自雪乃,一句出自一色,兩人是這個舞會企劃的發(fā)起者和組織者。照理說,很具有代表性了,能代表這個活動組織者的思想覺悟水平。
正是這兩句要了親命了。
督軍我再來給各位看官好好分析。
雪乃的話里,意味:1、出了問題都怪你們家長沒來一起監(jiān)督,你答應來的沒來,來了就不會出這問題啊2、你們答應過我的,說話不算話,嚶嚶嚶……
問題已經出了,社交網絡上造成了社會問題,大人過來問責,而雪乃的反應呢?
她第一時間推卸責任,把大人關切的話反過來潑臟水推卸給大人,不回應大人的關切,還硬要占有對方白白承諾給她的好處,不許對方反悔。
這種不負責任+胡鬧的反應,也難怪媽媽把她當成小孩子。
而一色則更過分了——
一色:我闖了禍,反正跟你們大人商量過了——你們點了頭,所以出了事都是你們的錯!這有什么不對嘛?小孩子闖禍要你們大人給我收拾善后咯,這是你們“應該做的”!
一色這在家長聽來完全是兩句找抽的混賬話,屬于根本不受“形與名”保護的刁蠻言辭,“完全不像話”。
各位看官,當你逾越了“形與名”,那對方自然可以用“形與名”的力量來對付。這里一色的言辭表明她沒扮演好自己的社會身份,也缺乏道德,缺乏對家長的理解和體貼,反而十分之過分——對方可以輕松先對她進行道德的攻擊貶低,再理所當然地使用強制力進行懲罰教育。
也許因為雪乃母親涵養(yǎng)好,也許因為她對中二少女一色跳一點報以欣賞,也許因為是別人家的孩子,再野再混自己也懶得費功夫教育,她沒有跳起來給她一巴掌,甚至沒表現出生氣。她只是看穿了,很失望:這些小屁孩果然真的只是些小屁孩,先前太高看她們了。
各位年輕的看官,跟家長吵架的時候,注意不要失了智,注意要守住自己的“形與名”,不然一定會讓家長難受,讓他們覺得“教育失敗”,十分生氣,八成這后果要回旋鏢一樣回敬自己。
所以,成人世界和中二的矛盾,在成人一方看來,無非就是中二們還沒長大,還不成器,還不像話,想放手真沒法放手。而在中二一方看來,則是成人在強制自己,壓迫自己,以愛的名義施加禁錮和懲罰。
怎么解決呢?
掙脫反抗當然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消弭根本的矛盾:中二少年少女們長大,消除這種兩代人之間身份關系立場的矛盾,讓父母承認他們。
反抗和壓迫,最終要走向和解。
當然,這和解到底是苛刻的城下之盟,還是斗爭后的平等和約,就要看斗爭是如何做的了。
另外,陽乃在這里又一次成為了最為關鍵的鑰匙。要是她一開始沒有跳反背刺,反而全力配合來對付大老師和妹妹,本來中二少女們沒有一丁點機會。
然而她的立場和心境,都非常之微妙,猝然就站到了中二們一邊。要是大老師接受她的告白和感情,又或者滿足她“找到答案”的愿望,她必定會鐵心站在大老師一邊。只有她最了解大人的弱點,知道作為BOSS的母親的弱點。雪乃并不了解大人的世界,也不了解母親。所以,結局要逆轉,必定要爭取姐姐倒戈。
可惜的是,大老師先是在“尋找真物”和批判偽物上,讓陽乃失望;在個人情感上,又拒絕了姐姐的告白。前者是因為他原本的“形與名”已經衰敗了,后者也同樣因為他還“醉不了”,被衰敗的“形與名”禁錮強迫著。
因此,結局的過程必定是:大老師解決自己的問題——解決陽乃的問題,拉攏她作為隊友——與雪乃母親對決,解決雪乃的問題。
(未完待續(xù))